胡亥_分卷阅读_29
作者:
金铃子 更新:2020-07-09 12:17 字数:6204
嬴政、王绾、尉缭都清楚胡亥折腾的本事有多强大,刚刚调回中枢担任国尉丞的马兴虽然对胡亥的本领不清楚,可既然国主、丞相和顶头上司都没觉得被冒犯了,他自然也不认为胡亥公子擅闯大王书房是一件值得追究的事情。
等到胡亥态度一转,连声致歉又不停的打喷嚏,他们四人再也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
胡亥稳狠准的一把抓住距离自己极近的十五,燥得满脸通红的赶忙向外跑,嬴政却强忍着笑意唤道:“胡亥过来吧,寡人总算看清楚了,你确实将十五养大了不少。”
胡亥脚下一顿,嫩滑的小脸却更显红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张的眨个不停。
眼见扶苏没露出更愤怒的神情,他立刻不高兴的哼了一声,骄纵的性格霎时原形毕露。
顺手放飞了十五,胡亥对着嬴政说:“我不在这玩了,阿爹今天真讨厌。”
语毕,胡亥绷着一张通红的脸蛋咬着嘴唇往外走,脚下没有丁点迟疑,唯独看到扶苏的有些紧张的垂下头,之前嚣张的气焰也收敛了不少,可惜,当他走出门外,大书房内众人都听到了摆放在书房外的皮履被踢翻的响动。
扶苏面色变得当不好看,可嬴政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撑着双膝露出笑容:“胡亥这孩子又在闹脾气了。这么大气性,像寡人!”
扶苏心中叹气,没再多说。
尉缭已经被胡亥公子时常闹脾气的行为弄得没有丝毫想法,见他离去,举止自然的接上之前的话,语带嘲讽的说:“燕太子丹虽然心中怨恨不熄,可燕王喜却没他儿子这样的气节。臣今日一早接到燕国使臣送来的国书希望能够割地以求订立罢兵盟约。”
嬴政面上一哂,将接到手中的国书仔仔细细看了个遍,随即“啪!”的一声丢在大案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反问:“燕王喜果然是老糊涂了,竟然要将于云中郡相连的八百里畜牧之地割让给我大秦以求结盟!!!哈哈哈,他以为那片土地还是他还控制得住么?计划倒是精明,只可惜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了罢!”
尉缭笑得内敛,却也掩不去眼中的鄙薄之色,跟着说:“老夫与大王想法相同,燕国这个盟约书的提议实在没有诚心,不同意也罢。”
提起燕国,扶苏不得不想起了惊心动魄的“荆轲刺秦”,脸上自然带出了些许古怪的神色。
嬴政捕捉到了长子脸上的表情,立刻关心的追问:“扶苏,你觉得此事不妥?”
扶苏赶忙摇头否认,却面带忧虑的开口说:“眼下已经阳春三月,北地虽冷,也到了冰雪消融的时节,若是若燕王喜见王翦上将军厉兵秣马准备攻城,心中紧张并无不妥。可之前明明有那么多时间表达臣服之意,他却没有丝毫反应,事到临头再来求和,儿臣以为,此事藏了不少阴谋。”
嬴政自邯郸归来,积压的国务缠身,之后又赶着过年祭祀,忙得分身乏术,丝毫没意识到转眼已经过了小半年,骤然被扶苏提起时间流逝,面色恍然。
他回头细想燕国举动,发现其中确实透着一丝古怪。
尉缭处理诸国密报,对阴谋诡计也十分敏感,被扶苏可以提醒之下,和嬴政一样,眼底都露出强烈的怀疑神色。
他立刻拱手道:“老夫立刻与顿弱上卿联络,让潜入燕国的间人速速将燕国的举动上报!”
谈完了战事,谨慎细致的丞相王绾自然接替尉缭开口,神色凝重的说:“大王,李斯和蒙毅联名上奏,这是他们快马传回咸阳的消息。赵境之中环境非常不好。
拿到手中的国土自然比燕地未曾攻下的土地有诱惑力得多,嬴政面色一整,一目十行的看着上奏的书简,同时略带焦急的询问:“难道邯郸郡和云中郡的百姓发生暴乱了?”
王绾并不插嘴,等待嬴政将书简中上报的消息全部读完交给扶苏细看,不改沉稳的说:“赵境之中旱情持续两年之久,到了今年开春,各家各户都没有任何存粮。据国尉府传来的消息,连山上的书皮都快被刮干净了。若不赈灾,必生大乱。”
“赈灾?我大秦从无赈灾的先例,他们赵人想得美!何况,赵人原本不是骨头很硬,不肯接受寡人的施舍吗?”嬴政不满的嘲讽一声,随后收起心中的恼怒之情,连声道,“准许各大军营就地建立临时营地接受灾民,将他们送到边境,充做民夫修筑长城或就地派定劳役工程,以工换粮。剩余妇孺,可凭户籍前往当地府衙领取口粮。诸将不得推脱接纳灾民之事,违令者重罚!”
王绾一向平静的脸上立刻显出笑容,拱手感激:“大王仁善,心怀天下,老臣立刻向李斯和蒙毅派旨意。”
商讨告一段落,王绾、尉缭、马兴三人立即告辞,扶苏也顺势告辞。
走出大书房,扶苏想着胡亥大概能消遣的去处,一路往树木繁茂的后山走去。
虽然刚刚开春,可枝头却已经点缀一层新绿,油汪汪的嫩色让人心情大好,扶苏嘴角牵起浅浅的弧线,可没等到他的笑意在眼底散开,怒火已经冲上心头。
“将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扶苏几步奔到胡亥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声对胡亥身旁的少年喝问。
将闾抿唇不言,胡亥被扶苏抓着手腕却不断往身后藏,一脸紧张的说:“不用管我,不严重的,一点都不疼。”
扶苏根本不理胡亥的话,只盯着将闾等他开口,高、将闾、荣禄、阳澄四人之中,将闾为人做沉稳谨慎,也不会说谎,他的回答才最能让扶苏信任。
高努力露出笑容,挤开将闾声音微颤的说:“大哥,他自己掉下来的,和我们没关系。”
扶苏听了高的话,只是点了点头,盯着他的眼睛低声说:“将闾不肯说、你话只说一半,可见与你们俩都没关系,到底是荣禄做的,还是阳澄?”
扶苏的推断一出口,高脸上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心虚不已的往荣禄、阳澄两人之间望去,他还想再说什么为两人开脱,却在对上扶苏愈见威严的眼神后,被震慑的不敢再开口。
阳澄耷拉着眉眼,垂头不语,荣禄却梗着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频频闪躲扶苏探究的视线。
扶苏不与他多说,直接仔仔细细的将荣禄一身从上看到下,忽然,他视线定在荣禄袖袍似被利刃勾出的长条开口上,瞳孔紧缩。
扶苏顺势转移视线,看向落在胡亥肩膀上同样狼狈不堪的白鹰,回过头询问:“荣禄,你的鹰呢?”
荣禄身子一僵,脸上神色更显僵硬,却仍旧不肯回答,反而是胡亥蹭到扶苏脚边,用没受伤的手别扭的拉扯着扶苏的衣摆,再一次说:“大哥,是我不好……但这一次不是我惹事儿的,都是十五的错!qaq真的!”
扶苏敏感的发现听到胡亥回答的同时,高和将闾都松了一口气——这两个孩子眼中并非没有愧疚的神色。
他心思转过几圈,目光深沉的瞥了四人一眼,小心翼翼的抱起胡亥,大步离去,同时已有所指的说:“父王说你自己乱跑去,日后出来一定要带着护卫和内侍,否则再遇危险,无人保护他该担心了。”
胡亥根本不理这一点,只顾着傻乐。
他带着点天真的得意,心满意足的磨蹭着扶苏颈窝道:“大哥没因为我在大书房不礼貌生气,真是太好了。”
扶苏轻轻一笑,低声说:“这是两回事儿,你在书房的事情我记下来,等你手上伤口好了,咱们再算——现在实话告诉我,和你荣禄、阳澄之间为何会起冲突?难道当初因为一只年幼的白鹰,留下了积怨不成?”
胡亥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挠了挠脸,心虚的说:“十五大了,不喜欢其他鹰和它抢夺地盘。前几次见面就已经和荣禄哥哥的白鹰打起来,我们每次都故意换地方试图避开对方,可好像总能撞见。十五每多见面一次就跟荣禄哥哥的鹰打得更厉害,这一次,他把那只鹰背上的羽毛都扯掉了,还啄的浑身是血。所以……”
扶苏皱眉道:“所以荣禄打你?他比你年长近十岁,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不是的,不是这么回事!”胡亥赶忙否认,看着扶苏怒色不减的神色说,“他只是觉得我要是有危险十五就会丢下那只白鹰不管,回来护主,所以吓唬吓唬我,没想到我真的从树上掉下去,手掌擦伤。大哥你别生气,我日后再也不爬那么高,到危险的地方去了。”
胡亥说着讨好的笑了笑,将有许多血迹的手掌背到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祈求的神色。
不等扶苏回话,他画蛇添足的说:“反正十五也追着他们咬了好久,我才不吃亏呢!”
扶苏:“…………”
我就知道,胡亥不会吃亏的,难怪他一开始会心虚。
“别说了,此事你和荣禄都有不对,可主要错在他,不必自责。你跟我回去上药,若是不想被父王知道此事,这几日就不要去他面前晃悠了。”扶苏说着握住胡亥的手腕,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将胡亥调整了一个姿势,让他在自己怀中枕得更舒服。
胡亥笑得眉眼弯弯,赶忙在扶苏脸上亲了一口,亲昵的说:“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两人并不希望嬴政知道胡亥受伤的事情,嬴政见幼子几日没到自己面前玩闹,还是纳闷不已的派赵高前去打听消息。
得知真相后,嬴政勃然大怒。
“寡人尚在,他们竟然就敢欺负幼弟了!将他们四个都给寡人叫过来,寡人今日一定好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手足之情!”日理万机的嬴政将书卷扫落在地,拍案怒喝。
☆、第41章 我有特殊的劝架技巧
国主怒火熊熊,内侍立刻就将几名惹上大事儿的公子请到大书房来。
哪怕高和将闾四人觉得自己也有委屈,面对着龙威日盛的父王,他们却没有一个敢回嘴,通通跪坐在地上像吓坏的鹌鹑似的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荣禄!”嬴政声音沉沉的叫了一声荣禄的名字,荣禄瞬间一哆嗦,吓得整个人都要钻到石板下了。
“父王,我没错!都是他支使那只当年抢走的白鹰咬死了我的大将军!”害怕到了极点,荣禄反而彻底破罐子破摔,全都不在乎了,他猛然起身紧紧捏住拳头,委屈的大吼一声。
嬴政的面色却更显阴沉,声音嘶哑的说:“所以你就把胡亥从树杈上推下去,让他整条手臂都刮伤了?!”
“胡亥才勉强五岁!你年纪不小心了,怎么对幼童下得去手!这般心胸狭窄、阴狠肚肠,对得起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吗?!我嬴氏一族怎么会有这样寡廉鲜耻的儿郎!”嬴政向来吃软不吃硬,唯一能挺直脊梁和他对抗的只有说话从来有理有据的扶苏,荣禄绝没有这样顶级的待遇。
听到荣禄非但没有悔改,反而梗着脖子硬强,嬴政本就高涨的怒火瞬间顶破天,拍案而起,训斥儿子已经毫无顾忌。
听到嬴政的怒骂,荣禄脸上一白,抖着嘴唇跪在地上,整个人都软了。
嬴政吼得整个正殿都回荡着他的声音,胡亥好不容易养好了手上的伤口,跑过来见他,一迈入殿门就缩起肩膀想溜。
他着急的四处望了望,正好对上赵高的眼睛——他守在书房门口,防备有人进去听到嬴政教训儿子,虽然现在正殿里伺候的人对此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赵高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连滚带爬的冲到胡亥面前,一下子跪在地上,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的说:“胡亥公子你可算来了,大王今日气得双目赤红,怒发冲冠。您快去劝劝大王吧,大怒伤身啊!”
“……为了我的事儿?”胡亥垂下头低声说。
赵高急得不行,哪还有心思继续劝说胡亥。
他忍不住一把拉住胡亥的手腕就把人往书房中扯,同时故作为难的提高声音道:“胡亥公子,不行,您不能进去啊——哎呀!您不能乱闯!”
话音未落,赵高手上用力,直接把胡亥推进门,自己故意跌在门口,做出一副疼痛难忍模样捂着手肘。
胡亥刚刚站稳就对上嬴政的眼神,他局促的笑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四名兄长想起自己该做什么,赶忙扑到嬴政怀里,把衣袖扯得高高的,露出两条藕节似的雪白手臂,小心翼翼的说:“阿爹,我真只是刮破皮而已。是十五太好斗了,把荣禄哥哥的白鹰抓得浑身伤口,荣禄哥哥才着急的跑到树下让我把十五叫回来——是我自己没抓住树干跌下来的。树干真的不高!而且,而且高哥哥和将闾哥哥还去接我来着,他们当时被我砸在身上,肯定受伤了。阿爹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以后不乱跑了。呜……大哥说得对,我是个净惹麻烦的坏孩子……”
胡亥说着像是急得狠了,说到最后自己干脆红了眼眶,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嬴政衣领开始嚎啕大哭,白胖的手臂贴着他脖颈,将嬴政抱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嬴政艰难的扭转视线,看着三个年长的儿子脸上都露出愧疚的神色,心里更明白胡亥是把事情全往自己自己身上揽,但即使知道事情并非全如胡亥所说,他之前暴怒的情绪却还是被胡亥一番胡闹搅合得没剩下多少。
嬴政心里感叹,胡亥这样平时撒娇耍赖,但真遇到大事儿时候却心底纯善的孩子,让他怎么不喜欢。
更何况……这是他最小的孩子了,打从胡亥出生,后宫无数美人也没人能为他孕育子嗣,对着小儿子,他就是忍不住多疼爱一些。
嬴政瞪着地上四个儿子,虽然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到底将声音压回到应有范围,训斥道:“今日胡亥给你们四个求情,寡人不再与你们计较,但不要让寡人知道你们再做这样没有担当的事情!”
嬴政话说得难听,视线却始终集中在荣禄一人身上,看着高和将闾的神情已经只剩下平静,阳澄再一次被忽略得彻底。
扶苏身在院中处理嬴政交给他的国务,刚刚从偷跑出来传递消息的内侍梁口中得知嬴政因为胡亥受伤大怒的消息,明知道自己出现肯定会把嬴政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还是直接起身而去。
扶苏对父王了解十分透彻,果然,他一出现,嬴政心头怒火又烧了起来,指着扶苏说:“扶苏,你是寡人的长子,你说,为何胡亥受伤的事情你不对寡人提起,帮着他们几个欺瞒寡人?”
扶苏看着嬴政毫不相让的说:“父王今日能够替胡亥‘讨回公道’,可他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该一直在您的羽翼下生活,要学着自己处理和兄弟们相处。既然胡亥不想说,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父王的。”
“狡辩之词!”嬴政怒斥一声,并未将扶苏的话听进耳中。
扶苏对胡亥招招手,胡亥立刻抛弃嬴政跑到他脚边,被扶苏抱进怀中。
扶苏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看着胡亥没有一丝阴霾的清澈眼睛,抬头对嬴政说:“胡亥和荣禄之间的事情原本已了,父王一定要让他们亲兄弟成为仇敌么?”
嬴政一愣,随即脸色更加难看,可看着已经和长子玩成一团的胡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显得自己特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简直心塞!
“多谢父王宽容,儿臣一定会处理好胡亥和荣禄的事情。”扶苏见嬴政说不出话来,给仍旧跪在地上的高使了个眼色,让他将荣禄扯出书房。
高立刻照做,准备脚底抹油,却没想到荣禄猛然推开高,跑到嬴政面前。
他眼眶红红的尖声大喊:“父王,你为什么对胡亥那么好,对我们却不一样?他要什么你都给他!十五本来应该是我的,他要你就把十五给了他!大哥本来教导我们读书识字,可他喜欢大哥,就能随时打扰开始学习处理政务的大哥!我的大将军是他不要的!而且大将军也已经死了!可你还为了他擦伤一点皮的手臂发怒,大声训斥我。难道我不是你儿子么?!”
嬴政看着荣禄,眼中怒火渐渐消退,只剩下失望的神色。
沉默许久,嬴政终于开口:“……你知道当年这只白鹰是寡人为什么能在你和胡亥争夺十五的时候,立刻送到你手中吗?这是寡人给胡亥准备的礼物,它聪慧通人性,远比十五那只瘦弱的白鹰强出许多。你把大将军当成争夺宠爱的玩物,根本没有好好照料它,否则十五怎么比得过?荣禄,你这般争强好胜,却没有相对的本事,寡人对你太失望了。行了,你们走吧,让寡人静一静。”
嬴政神色疲惫,摆摆手不愿多说,扶苏给胡亥使个了眼色,将他留下陪伴嬴政,自己带着已经木了的四个弟弟离开。
他不放心的回头看向总像山峦一般坚不可摧的父王,忽然发现他两鬓已经染上白霜。
☆、第42章 我有特殊的刺杀技巧
带着四名弟弟走出大殿,高忽然捏了捏扶苏的手掌,艰难的说:“大哥,当天不是胡亥自己摔伤了。……我们朝他扔石子要把他打下来,是我提议的,他忙着闪躲才会掉下来。我没想那么多,我真的觉得树杈位置不高,不会摔出伤痕。后来,我去接也不是因为……因为我愧疚,我只是怕他受父王宠爱,父王知道了会责罚我……父王训斥得对,我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愧对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