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胭脂铺_分卷阅读_18
作者:
绾紫彤 更新:2020-07-23 15:31 字数:6205
说完,青鸾低头看了下仍在笑着的小婴儿,温柔的一笑:“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青鸾的儿子,你放心,妈妈会保护你,妈妈死都会保护你。”
小婴儿咯咯一笑,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将落在唇边的血液舔进嘴里。
也许是这样的场面太过骇人,阿兴更如疯了一般,硬是将弯刀抢回,然后快速的朝着婴儿的胸口刺去。
“刺!”
刀刃划破空气,刺破皮肤,再次扎进石板床内。
“搞什么搞,找我来的人是你,现在无视我存在的人也是你,随便拿个破刀就能杀死鬼胎是不是?既然那么简单,你还找我来做什么,直接拿这把破刀捅向你表妹的肚子不就完了。”
刑如意一边吹着自己手上被割烂的伤口,一边轻拍这怀中的婴儿,若她刚刚没有看错,就在阿兴拿刀刺向这孩子时,他的瞳仁变成了红色。
狐狸说过,在母体不幸枉死的胎儿往往会化成追魂索命的恶鬼,阴魂不息地在人间游荡。既不能投胎转世,也不能轮回再生,永无止境地在枉死界中受罪。因此,胎鬼的怨气也最为恶毒。
《济阴纲目》也中曾写道:“脏腑调和,则血气充实,风邪鬼魅,不能干之。若荣卫虚损,则精神衰弱,妖媚鬼精,得入于脏,状如怀娠,故曰鬼胎。”
若刑如意猜的没错,这孩子十有八九是怨气凝结,借腹所生。瞳仁泛红,十有八九是要成魔的前兆。目前,虽还不能完全确认,但“魔”这种东西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招惹的好。
左右查看了下,见小家伙无恙,瞳仁中的血色也渐渐消退,刑如意这才放下心来,将他搁到床上,然后拿起刚刚剪脐带的那把剪子从尚未染血的床单上剪下一块来为受伤的青鸾包扎。
“青鸾,有件事,虽不当问,但我却不能不问,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他】。”
青鸾低头,涩涩一笑:“如意姑娘要问什么,青鸾心里明白,就算姑娘不说,青鸾也会主动告知,只是,我表哥他……”
“皮外伤,不碍事。”
“多谢姑娘。”青鸾微微一笑,努力将身子坐端正了,继而眼含柔情的望着阿兴。
“我自由父母双亡,一直寄居在姨母家中,表哥虚长我几岁,亦是家中的独子,因此自小我便跟在表哥身后,受他照顾。大约是六年前吧,我在村口救下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那人便是我今时今日的夫君,也就是季胜堂掌柜的儿子。”
青鸾说到这里,将视线转回到刑如意脸上,略有些不好意思,见刑如意并未有看轻她的意思,这才轻咳一声,继续讲了下去。
“少女怀春,又恰巧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相貌英俊、文采斐然的年轻人,一番照顾下来,朝夕相处,势必要萌生些感情出来。青鸾知道,很多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而青鸾跟夫君的故事表面上看来似乎跟这些戏文里描述的也十分相似,可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戏文是戏文,人生是人生。”
“戏文来源于生活,描绘的却只是生活里美好的一面,即便是不美好的戏文,也统统都会安排一个看似美好的结局。”刑如意点点头,朝眯着眼,作假寐状的小婴儿扫了眼。
“如意姑娘确非常人,的确,我们生活要比戏文来的复杂的多。”青鸾轻叹了口气,目光在刑如意身上稍作停留,之后便也移到了婴儿身上:“那一年正值秋闱,朝廷大肆选拔人才,表哥他寒窗苦读多年,自然希望能够有一番作为。临行前,姨母与表哥谈话,大意是问他,若金榜得名,回来后是否能与我完婚。那时,我就站在窗外,亲耳听到表哥说了拒绝的话。也许是少女心性,我当即便逃了。之后为夫君送食物时,他见我眼圈泛红,问起原由,我心头一热,竟问他是否愿意娶我。夫君当时只是微微一愣,便笑着应允了。那时,我竟觉得有些得意,心中想着,我青鸾也是可以寻得好男儿为夫的。”
正文 第051章 四时入门欢(11)
“两年后,我随夫君外放,竟遇到在同一个地方为官的表哥。也是那时,我才知道,表哥他并非是不愿意娶我,只是想晚两年,等自己有所成就之后再娶我进门。只我当初任性,错听了头一句,却没来得及听他说完后一句。这真是,一步错,步步皆是错。”
“如果老天不捉弄你,那就不是真的爱情了。”刑如意心有感慨,想到自己跟狐狸之间的关系,更是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说道:“也许爱情之所以会让人流连忘返,就是因为它在该发生的时候没有发生,在该留住的时候没有留住,在该珍惜的时候没有珍惜吧。”
“如意姑娘也曾为爱纠结吗?”青鸾微抬了下巴,嘴角仍含着一抹苦涩。
“不是曾经,而是将来,也许将来我会为我的爱情纠结。”刑如意摊摊手,也是一笑,只不过这笑容却是轻松的,不含任何杂质的。
“倘若我当日有如意姑娘今日的洒脱,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了。”青鸾看了眼婴儿,继续说道:“我与表哥一别两年,再见面时,我已是身怀有孕的刘夫人,而他也成了别人家的如意郎君。也许就像如意姑娘你刚刚说的,爱情之所以会让人惦记,就是因为该抓住的时候没有抓住,该得到的时候没有得到,又或者我原本就是一个心眼极小,又自私自利的女人。原本那一见之后,我与表哥都该放下彼此间的心结,做一对单纯的表兄妹,可偏偏我们心里生了魔鬼,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任性,为什么要跟夫君说让他娶我的话。表哥也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允诺了我,就算娶了我,他也可以建功立业,为老百姓做一些事情。懊悔,恼恨,心痛就像是春天的竹笋,越长越高,最终,我们的心魔战胜了理智,开始私底下偷偷的见面。”
“见面,在你身怀六甲的时候?”刑如意咋舌,尽管知道大唐风气开放,可亲耳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青鸾脸色一青,微微闭了眼,许久才轻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虽说我与表哥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我的孩子还是没了。大夫说,是我心绪不宁,导致胎位不稳。夫君他体恤我,还以为我是在为他外放的事情忧心,为此自责多年。”
“唉!”刑如意长叹一声,却没有插话,因为她明白,青鸾目前所讲的并非全部的故事。
“如果说孩子没了是老天对我的提醒,那么我今日所面临的一切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青鸾轻轻的移动身子,慢慢的附身,眼神温柔的凝视着那个孩子。“孩子没了之后,我的确伤心了多日,却也难得的轻松起来,我以为没有了孩子的牵绊,我就可以离开夫君,重新跟表哥在一起。可老天爷就像是在跟我开玩笑一般,就在我满怀希望的去跟表哥见面,想要将这个想法告诉他时,他却告诉我,他的妻子怀孕了,从今往后他要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而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从今之后,我与他之间,只是单纯的表哥跟表妹的关系。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我为了他,失去了我的孩子,他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腹中的孩子要跟我断绝关系。我疯了,我承认我当时的确是疯了,尽管那个时候我的心在滴血,可脸上居然在笑。我同意了表哥的说法,隐瞒了我失去孩子的消息,以过来人的身份去看望他和他的妻子,还精心的给他妻子挑选了许多补品,只不过我在那些补品中加入了少量的麝香和红花。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终于在五个半月的时候,那些长久累积下来的药物起了作用。事后,我故意当着他妻子的面说出了真相。表哥他傻了,他妻子就跟当初的我一样,疯了。她挣扎着从床上扑下来想要掐死我,慌乱中,打掉了烛火。”
说到这里,青鸾抬起头来,看了眼仍跌坐在石床前的阿兴:“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表哥的妻子被烧死了,而他自己给烧成了这副模样,只有我,只有我安然无恙。”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孩子……”刑如意指了指早已经睁开眼,并且听的津津有味的小家伙,心里猜测着,这个恶胎究竟是青鸾自己的,还是阿兴妻子腹中的。
“那件事之后,我与表哥就彻底断了联系,直到夫君接到朝廷的调令,让他返回洛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经常会做噩梦,梦见一个孩子往我肚子里面钻,起初他只是做做样子,再后来,他先是将头钻了进去,之后是肩膀、背部、臀部、大腿、小腿……”
尽管青鸾描述的语言很平静,可刑如意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恐惧,甚至连眼睛里都布满了恐惧。试想一下,如果你每天一到了晚上就开始做梦,而且做的还是同一个梦,梦里有个奇怪的小婴儿一点点钻进你的肚皮里,这样的情形,单是想一下就会觉得头皮发麻。也难怪刚刚青鸾会说那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想来,她能撑过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有发疯,其心理承受能力也足够是强大的了。
“大约是在婆婆拿药回来给我喝的前几天,那个孩子终于完完全全钻进了我的肚子里。醒来后,我就出现了妊娠的现象,我以为那个梦是个预示,预示着我又有了孩子。可公公给看了,洛阳城里的名医也都一个个请来给看了,他们都说我是思子过度出现了假孕的现象。也正是因为如此,婆婆才会去找如意姑娘你求药。可我自己知道,那不是假象,因为我的肚子在一点点的变大,而我也开始见到表哥的妻子,我这才明白,是我的报应来了。那个钻进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被我害死的孩子,她们母子是找我报仇来了。”
说着,青鸾竟苦苦的一笑,眼角落下泪来,她轻抚着婴儿稚嫩的脸颊,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嘴角说道:“我知道,你是来找我报仇的。表哥也说过,鬼胎生,其母死,这是一命还一命,也是一命换一命。”
青鸾附身,将孩子抱起,亲昵的蹭着他的脸颊:“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孩子,如果是要我的命,我给你!”
正文 第052章 双食记(1)
你想活的话,就闭嘴。知道的不要说,听到的不要记。
冷月当空,连庙堂里的菩萨都索瑟起了肩膀。脱了色的红布从菩萨身上掉落,冷白的月光下,是一张铁青的脸。
刑如意翻了身,用手牢牢的圈住狐狸温暖的身体,睡意浓浓的眼睛半睁,嘴里支吾不清的嘟囔着:“我做梦了。”
狐狸轻拍着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喂,我做梦了,而且还是一个噩梦,很吓人的噩梦。”见狐狸没什么反应,刑如意瞬间没了什么睡意,她从床上爬起来,右手戳着狐狸的胸口:“死狐狸,臭狐狸,这个时候都不知道安慰人家一下,你知不知道做噩梦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狐狸抓住她的手,食指放在唇边轻轻的“嘘”了声。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冷风卷着树叶在院子里飞,硬底儿的布鞋踩在春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刑如意正要起身去看,却被狐狸一个满抱拥进了怀里,黑色的影子在窗外一闪而过,耳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打开门,烛光与月光,雪光交错在一起,门后的阴影里,放着一个用蓝色包被包裹着的小婴儿,眉目俊秀,一见刑如意便“咯咯”的笑起来。
“这大半夜的搞什么猫腻儿?”刑如意只瞅了一眼怀中的婴儿,便将他塞到了狐狸的手中,然后打开门追了出去。
穿过正街,来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在黑衣人凌空一跃时将他扯了下来。
“阿兴,深更半夜的,你搞什么鬼?”
“嘿嘿?”
黑衣人低笑着,抬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刑如意尴尬的笑笑,将扯着黑衣人后衣领的手松开。
“人可以认错,但路不要走错,小姑娘,夜黑风高,还是早点回家的好。”黑衣人又嘿嘿的笑了两声,作势在袖口上弹了两把,消失在小巷的另一个出口处。
“最近遇见的怎么都是怪人。”刑如意蹙眉,转身,却见阿兴一动不动的站在她后面。
“呼~”长出一口气,刑如意翻翻白眼,连拍着自己的胸口:“作死的阿兴,你是要活活将我吓死吗?”
“抱歉!”阿兴低头,一脸的悲戚。
刑如意原还想再说两句发泄发泄,可瞧见他的眼神,愣生生没了火气。
“说吧,你把小家伙放在如意坊的门口是什么意思?”
“那是青鸾的意思。”
“青鸾?她不是回刘家了吗?”
“她死了!”阿兴眼圈泛红,残缺的左手握成拳状。
刑如意原本还想问一下青鸾是怎么死的,可瞧见阿兴那副模样,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都问不出来了。鬼胎原本就不是寻常的孩子,况且青鸾怀着的还是一个即将成魔的鬼胎,单单是那怨气,就足以损伤凡人的气血,加之青鸾被心魔所扰,早已存了必死的人,离开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至于这鬼胎,刑如意原意是将他还给阿兴,可瞧着眼前的阿兴,印堂发黑,了无生意,只怕也是撑不过多久了。
“小家伙我暂时可以帮你抚养,至于他身上的怨气与魔性,兴许我也能找个法子帮他化解。有句老话不是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正邪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的,若引导得当,他兴许能做个普通的孩子。倒是你,要好好保重才是。”
“多谢!”阿兴行了个大礼,抬头看看天,又对刑如意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莫名的,刑如意觉得有些凉,双臂交叠环抱在一起,慢慢的朝着如意坊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
抬眼是狐狸溢满温柔的,好看的眼,再瞧瞧被他抱在怀中的那个小家伙,此刻竟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没心没肺的笑。若不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只怕她真会爱心爆棚,将他当成天真无邪的小奶娃。
“这下你得意了吧?”想到阿兴离去时的那个眼神,刑如意禁不住用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
“如意。”狐狸握住她的手,“他还只是个孩子。”
刑如意吃醋的翘翘嘴巴,捏着小家伙的手却松开了:“他哪里像个孩子了?孩子会有这么复杂,这么邪气的眼神吗?”
“你说他眼神邪气,或许只是你看他的眼神邪气,所以觉得他邪气罢了。”狐狸轻叹了口气,捉住刑如意的手往家里走:“邪思情感鬼胎生,腹大如同怀子形,岂缘鬼神能交接,自身血气结而成。如意,这孩子其实是你送给青鸾的。”
“什么?”刑如意站住,惊愕的盯着狐狸,“什么叫这孩子其实是我送给青鸾的,我又不是送子娘娘。”
“还记得你送给刘夫人的那贴药吗?”狐狸沉了眼,“凡人有句话,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青鸾因其过往,郁结成魔。她那个梦并非其表嫂作祟,乃是其心魔作祟,使其心魔幻化成胎。你送给刘夫人的那贴药原也无错,只不过阴差阳错给了魔胎一个幻化成肉胎的机会。这孩子的错,原是他母亲的错,你明白吗?”
刑如意似懂非懂,但见狐狸眼神温柔,情不自禁便点了头。
良久之后,重新回到床上的刑如意才明白过来,抓着狐狸的胳膊问:“照你那么说,这孩子原本就是青鸾与他夫君的孩子?”
“你呀!”狐狸宠溺的一笑,右手食指轻轻在刑如意的鼻尖上点了点:“我还以为你早就想明白了,原来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
“切!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聪明吗?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一个,那像你,是狐仙。”刑如意皱皱鼻子,低头逗弄着小家伙:“那现在怎么办,把这孩子送还给刘家人吗?莫名其妙多了个这么大的孙子,只怕刘掌柜跟刘夫人会给吓死。”
“送是要送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狐狸也将头低了下去,手指轻轻点着孩子的唇角:“他终究不是寻常的孩子,若这会儿送回去,只怕会害了刘家人。”
“扔又扔不得,送又送不得,看来只能咱们把他留下当儿子养着了。”刑如意碰碰狐狸的肩膀,“要不,咱们给他取个名字吧,总不能老小家伙,小家伙的叫吧。”
“嗯。”狐狸微微蹙眉,看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他是青鸾因梦而生的,要不就叫他殷梦生吧,你觉得好不好?”刑如意摇摇狐狸的胳膊,却看见小家伙瘪了嘴,显然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狐狸微微一笑,用手指将小家伙瘪成一团的嘴巴抚平。
“起名字这种事情,哪有自己喜欢不喜欢的,你看我叫刑如意,我也没反对不是?”刑如意扁扁嘴,“既然觉得殷梦生不好,那就叫殷元,音同姻缘、因源,银元,既有寓意又有深意。”
正文 第053章 双食记(2)
“好,都依你!”狐狸宠溺的看着她。
“真的?”刑如意侧仰着,躺到狐狸怀中,手指轻轻划过狐狸俊秀的眉峰“可是他不喜欢!”
“没关系,他还不会说话,没有发言权。”狐狸说着扫了小家伙一眼。
殷元委屈的瘪瘪嘴,算是默认了。
一夜折腾,刑如意的精神有些不济,加上狐狸早早就出了门,于是犯懒在床上多躺了几个时辰,待到开门时,已是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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