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狼狈
作者:冬减西      更新:2021-05-25 05:49      字数:2472
  第三辆出租车从面前无情滑过,还顺带溅起了满地雨水泼得她措手不及。
  祝福太绝望了。
  今天的倒霉程度足以写进人生备忘录里,用于警示和安慰都可。
  刚进家门,外头就下起了雨,毫无预兆的,这天像是漏了个窟窿似的,倾盆而下。
  她拍胸庆幸,好在听了总编的话,不然照这雨势,打十把伞都不够淋的。
  晚餐顾不上吃了,打开笔记本开始疯狂画图。
  虽然被允许回家修改,但已经逾期交稿了,今天不管多晚都得改一版发给总编才说得过去。
  狂风骤雨下,老旧的门窗被吹得呜呜作响。
  在这样的嘈杂背景音下,她反而更集中了,工作效率无敌高。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黑洞似的天空突然一个惊天霹雳,一瞬白昼,一秒陨落。
  是真的霹雳啊,巨响,祝福吓了一跳。
  书桌前的台灯灭了,窗前的小电扇也停止运作。
  试了几次开关没有反应,她起身走到阳台观望,目光所及漆黑一片,万家灯火去了色,世界变成了黑白电影。
  片刻后,楼上楼下开始沸腾起来,隔着瓢泼大雨依稀传入耳中。
  好像是停电了。
  老旧小区电表线路都是老底子的布置,夏天最热的时候,家家户户开空调,用电量一大也跳过几次闸。
  她习惯了,许是喧嚣声过重,她也没那么怕。
  眼看着这电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
  祝福回到书桌前,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节奏里,趁笔记本耗尽电量前,赶紧将剩余的细节修改画完。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终于,在她仰后伸展的大大懒腰里,这份拖沓的家庭作业总算完成了。
  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保存。
  外头的天仍不见收敛,闷雷滚滚,像是爆发着忍耐许久的怒意。
  屋内依旧暗黑无边,只剩MacBook  pro还泛着脆弱的白光,可怖惨淡。
  屏幕右上角显示了时间,21点35分。
  不早了,她不敢磨蹭,连忙打开邮箱,零点之前必须邮件给总编,不想一而再失信于人。
  偏天不从人愿。
  上传了两次都秒失败,祝福不信邪,试了第三次,结果一样。
  “哎呀,我真是个猪头。”她恍然懊恼。
  停电了,Wi-Fi当然也断了,没有网络怎么可能传得上去。
  没办法了。
  祝福当机立断,将画稿拷贝进移动硬盘里,穿上雨衣出了门。
  恶劣的天气让一切都变得艰难险阻。
  叫车软件排队等候了半小时,终于有车主接单。
  找了家24小时的网咖,邮件发送成功后,她紧张了一晚的情绪才算真的松懈下来。
  真正的尴尬是在预备结账的时候。
  手机不见了。
  思前想后估计是落在网约车里了。
  网咖的前台小哥看她付不出钱的样子,神情就冷下来了。
  祸不单行这四个字都不足以来形容当下的惨况。
  后来是在她身后排队买泡面的少年顺便帮他付了6块钱的网费。
  祝福很感激,问他要账号预备到时候把钱还给他,谁知那少年理都没理她,转头带上耳机,全身心地投入某一个枪击游戏。
  太窘了。
  她灰溜溜地离开网咖,宽大的半透明雨衣被刺骨的冷风吹得鼓起,把她撑的像个胖娃娃,每一步都比平时吃力。
  跑到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准备拦出租车。
  现在的网约车太发达了,导致传统出租车市场日益萎缩,站着拦车有一小时了,眼前只飞过三辆,还都是载客状态。
  其实载客也没关系,祝福想,只要能把她送回去,挤后备箱都行。
  第四辆出租车由远及近,祝福心一横跳下站台,她就不信了。
  司下雨天本就视线混淆,大马路上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司机被吓得够呛,方向盘大幅度打转,千钧一发之际以极细微的距离与她擦身而过。
  暴雨的夜晚,马路上没有别的车,这才躲过一劫。
  “找死啊!”一句咆哮冲破天际。
  司机的愤怒可想而知,不顾漫天大雨也要拉下车窗吼一声,从而发泄数秒前的惊魂未定。
  大雨像石头似的在地上砸出一个个破洞,水花飞溅,骂声传到祝福耳中削弱了不少,但逃过一劫的后怕却真实存在。
  祝福被吓得腿软,一个不稳摔倒在泥泞水洼里。
  好像一瞬间,全世界的狼狈都加注在她一个人身上。
  衣服裤子湿透了,冰凉凉地贴在身上,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分不清是冷意还是恐惧。
  在几个深呼吸下,她调试好心跳的不寻常频率,找回了双腿的力气。
  艰难地撑着地面爬起来,蹒跚走回站台,在被雨水洗礼的长凳上坐下。
  其实也没那么惨。
  她对自己说。
  画稿改好了不是吗,邮件发送成功了不是吗,还蹭到免费的十五分钟网络,一般人哪有这样的运气啊。
  再说了,回到家也没有电,那么黑多吓人,这里至少还有路灯,还有广告牌,不要太亮哦。
  祝福绞尽脑汁,用苍白的话语进行自我安慰。
  情绪这东西,全靠心理暗示。
  当她把所有的好事都想了一遍,终于让沮丧逐渐转化为平静。
  公交站牌前很不合理地停下了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司机撑着伞下车。
  祝福还没发觉,独自沉浸在寒冷包裹的自我说服里。
  司机喊了好几声:“小姐,这位小姐……”
  祝福抬头,看到陌生男人,浑身的排异警觉都启动了,再多看几眼又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小姐,我们谢总请你上车。”这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像好人了。
  “不用了。”连谢谢都懒得说,祝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不认识什么总,这大晚上的四下无人,又是私家车,有点危险意识的人都不会上陌生人的车。
  司机办事不力,又跑到车窗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后,后座的门开了。
  男人下了车,大步跨到她面前,司机举着伞在旁边撑着,奈何没他高也没他走得快,一滴雨都没挡着。
  “需要我亲自请你上车吗?”
  冰冷的男低音在祝福耳边炸开,她猛一抬头,看清了来人,呆若木鸡。
  就在她以为一整晚都要傻坐在这个不知道何处的公交站时,他出现了。
  意料之外甚至情理之外。
  脑袋里飘过三个字:得救了。
  这是祝福对谢译的初次触动,在时隔多年后重逢的第三次见面里。
  -
  他来了,他来了,他凶巴巴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