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作者:天在水      更新:2021-10-14 02:03      字数:4778
  好在她那时成绩优异,同桌是个漂亮的女生,也是个校霸,她把作业借给校霸抄,她就成了校霸罩着的人,初中三年没人敢骚扰她。
  13岁以后,她被简政和接回了简家。
  然后转到当地一家数一数二、名牌高中的实验班。
  实验班的,下了课,不如隔壁普通班级氛围活泼,班级采取末尾淘汰制,学生都是冲击顶尖学府的种子选手,下了课也在争分夺秒刷题,生怕下一轮考试后,被踢出实验班。
  她在原来那所初中成绩还过得去,到了高中,周围都是家境优越、全面发展、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同学,对比之下,她的底子稍显薄弱。
  高一一整年,她都在吊车尾,有好几次险些被踢出去。
  等到了高二,她就稳居年级前五了。
  简家好几个兄弟姐妹,都是靠简政和捐赠赞助费,送进国内外的名牌学府,只有她和简晏,是靠自己考进去的。
  她和鹿饮溪聊起自己的高中、初中,聊着聊着,心情忽然变得十分畅快,唇角挂上了浅淡的笑意。
  鹿饮溪蹲在简陋的片场,双眼注视手机。
  她看着简清的文字,想象简清当年的模样,唇边也挂着笑。
  那些她未曾参与的时光,一一展现在彼此的对话中。
  不谈情,不说爱,只是像朋友一样,分享彼此过往的人生经历,足以让她开心一整天。
  *
  国外会议结束,胡见君团队直飞H市的国际机场。
  上午应邀在H市医院做了个院内的学术讲座,下午胡见君包了一辆车,载着团队的人到郊外,参观某侵华日军部队遗址。
  张跃看着门口石碑上刻着的墨色楷体字,念出声: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 队遗址。这就是当年日军做人体试验的地方吧?臭名昭著啊。
  房屋由红砖红墙构成,部分墙面已经斑驳脱落。
  一行人进入大楼东侧,站在复原平面示意图前,七嘴八舌聊开。
  当年,他们对外称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队,说是研究防疫的,我呸!其实是在这里做人体实验。
  部队组建者是个生物学博士,石井四郎,热衷研究生物武器的,杂碎!
  你们看这些名字,黄鼠饲养室、毒气实验室、冻伤实验室
  他们采集了很多病菌,炭疽、霍乱、鼠疫、气性坏疽都直接注射在活人身上做实验,还进行活体解剖,撤走的时候,炸毁了实验主楼。
  那些罪犯,倒是自在逍遥了,战争结束后,美国和他们交换研究数据,免除了他们的战争罪。
  大家都在心底骂王八蛋!畜生!不是人!
  从示意图走到罪证陈列馆,陈列馆不仅有触目惊心的图片资料,还有全息图像,还原活体解剖的场面。
  当年,那些人被绑在木桩上,飞机从空中投放细菌弹,人感染上病菌后,拉回去进行活体解剖,取出内脏观察,然后尸身直接被推进了焚尸炉。
  众人看得屏声敛气,说不出半句话来。
  本该救死扶伤的医者,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人性之恶,可以恶到什么程度?
  胡见君说:来一趟H市,我觉得应该带你们来看看这个地方。在肿瘤科,你们都要和人体试验打交道,你们要记住,药物、医学技术是治病救人的,一定要遵循伦理,遵循赫尔辛基宣言,保证受试者的权益
  近年,科学界发生了一起基因编辑婴儿的事件,自那之后,胡见君尤为强调医学伦理。
  若是从前,简清听到胡见君那些人文教育内容,只当耳旁风,如今,却想起了鹿饮溪当初也拉着她衣角说:药是救人的,你不要用它做坏事。
  不做坏事,不做坏事
  她恨的,也只有那几个人,算算时间,有些也快出狱了。
  *
  江州市郊区,摄影棚内。
  手术室外,一个青年男子来回踱步,忽然,手术室门打开,一个男医生冲出来喊道:产妇突然大出血,情况危急,产妇家属,保大还是保小?快签字!
  男子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放声哭嚎。
  咔
  哭嚎声戛然而止。
  监视器前,B组的导演站起来,怒道:谁?谁喊的咔?我可没喊咔!
  褚宴也站起来,正色道:我喊的。
  在场所有人,视线齐齐射过去。
  鹿饮溪正和兰舟组队打游戏,闻言,目光望过去,手上的操作却没停。
  哟,褚医生啊。导演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问,怎么了?有问题吗?
  褚宴是简总亲自指派的指导人员,他不敢得罪。
  褚宴回答说:这段不切实际,不要拍。你们剧本就这么写的?
  安若素反驳:哎,这段可不是我写的啊。
  这种脑残片段,她写不出来,是那个男演员自带了一个编剧进组,加戏的。
  演戏的男医生摘下口罩,高声问:怎么就不切实际了啊?这不经常有的事吗?
  褚宴一字一句解释:正规医院里,正规的医生,不会问出保大保小的问题,谁能救、谁救不了,医生会判断,不会让一个没医学知识的家属判断,家属只有知情权,没有选择权。产妇是自然人,胎儿没出生,属于非自然人,法律和医学伦理要求先保障自然人的生命,没有保大保小一说,再紧急的情况,能保大,医生只会保大。
  男演员依旧是那套说辞:我们是拍电视,又不是纪录片,那么较真干嘛?
  导演点头附和:说得对啊,拍戏嘛,就要讲究戏剧冲突,要能调动观众的情绪,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主人公纠结痛苦后,选择了保孩子,这个片段一播,肯定能引发观众的热烈讨论啊。什么女权话题啊、孕产妇话题啊,婆媳矛盾啊,都能插一脚,这可是大热点啊!
  鹿饮溪嗤笑一声,站出来,站到了褚宴那边,直白道:为了戏剧冲突,为了热度,枉顾基本事实,那我们这剧,也不叫硬核医疗剧,是披着医疗皮的八点档狗血剧。我们这个剧组,也不是真心致敬医务工作者,只是以医疗为噱头,消费医务工作者。
  导演一摊手:小鹿,你这话说的,我里外不是人了啊
  兰舟收了手机,帮他们把皮球替给了周宏茂导演:要不问问周导吧,我也觉得不太合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围脖给你们转个731部队的纪录片,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
  参考资料:
  [1]纪录片:《731部队的真相》;来源:NHK
  第63章 拥抱
  *
  既然有专家指出不合理, 那这段你就改一改呗。周宏茂导演坐在A组的监视器前,摇着蒲扇,接听B组导演打过来的咨询电话。
  怎么改?这个我想想啊
  你啊, 就改成医生出手术室下病危通知,说产妇大出血,有生命危险, 产妇的丈夫听到后痛哭一顿,说一定要保小的, 医生和他解释医院没这个规定, 法律规定要先保大的,丈夫急了眼,威胁要是我的孩子没了,我让你们陪葬!
  你看,这么一改,戏剧冲突有了,也能蹭上热点话题,还能来个医患纠纷!
  小钱啊,做事要灵活变通一点。
  电话另一头B组的钱导演忙不迭应下:好嘞!就按您说的改!导演英明!
  周宏茂挂了电话, 摇头道:这年轻人的脑袋啊,就容易转不过弯来。
  身边人竖起大拇指, 恭维:那是!周导,您就是我们组的定海神针!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饭多,大伙还要仰仗您多多提携!
  周宏茂听得很受用, 手中蒲扇摇得越发欢畅。
  他在影视行业混迹了数十年, 演员走关系进组、带编剧进组、加戏、轧戏什么大风小浪没见过?只要他出手,就没解决不了的事儿。
  娱乐圈的人精嘴甜,夸人的话随时放在嘴边, 你一句恭维,我一句褒扬,大家七嘴八舌夸,夸得人飘飘然。
  周宏茂得意了会儿,咳了一声,收敛心神:行了啊,都别溜须拍马了,休息好了,演员归位,咱们继续开拍!
  B组这边,钱导演靠在椅背上,琢磨着给自己加戏:这戏改的好啊!后面小孩没了,家属带着刀来闹事,我呢,就挺身而出,替医生挡刀,身上中了数刀,依然屹立不倒,挡在医生面前,声如阵雷,大吼谁敢过来!
  旁边的安若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导演,你当你长坂坡的张飞呢?一声怒吼吓退百万雄师?
  片场众人一阵嬉笑,钱导挠了挠脑袋,听不出安若素的嘲讽:长坂坡那个是张飞啊?我一直给记成关羽了,你瞧我这记性
  这娃傻愣傻愣的。兰舟摇头轻笑,蹲在一颗大树底下乘凉,掏出手机,继续和鹿饮溪开黑,顺便低声打听:哎,饮溪,你在医院实习了两个月,知道褚医生有对象么?
  兰舟因为回家给外公奔丧,只在医院实习了一周。
  鹿饮溪蹲在她旁边,先是提醒她:戴个口罩,你容易过敏。然后明知故问,拉面老师,你看上他了?
  怎么可能!兰舟脸颊薄红,连忙否认,我这才分手一个月
  兰舟和鹿饮溪在剧组朝夕相处一月有余,鹿饮溪从一开始客气地喊兰老师,到现在可以喊兰舟姐,或是拉面小姐、拉面老师,再或者,直呼其名。
  她开解道:已经一个月了,又不是一个星期,如果彻底走出来了,喜欢上别人也无可厚非。
  兰舟是毫无预兆被分手的那一方。
  被抛弃、被分手的一方,若还要为旧情黯然神伤,这份深情不能感动别人,只能感动自我,只是在浪费情绪。
  兰舟摇头否认:还谈不上喜欢。
  最多只是欣赏褚宴的直言和严谨。
  鹿饮溪微微一笑,心说,你以后确实会喜欢他,想要救赎他。
  她望向远处的褚宴。
  褚宴坐在导演身后,认真观摩演员的表演。
  他的头发长了不少,从过年到现在,一直没剪,唇边胡子拉碴,整个人显得沧桑又颓废,完全不见当初意气风发、天之骄子的模样。
  鹿饮溪看了会儿,告诉兰舟:他有个未婚妻,今年年初,意外去世了,对他的打击很大。医院那边给了他三个月的假期,让他好好调整一下心情。
  他至今不愿回医院,不想再拿手术刀。
  兰舟望向褚宴,目光变得有些怜悯。
  鹿饮溪忍不住站在朋友的角度,出声提醒:喜欢上那样一个人,要受很多煎熬的。
  如果可以,不要轻易喜欢上他。
  兰舟望着褚宴颓废的面容,若有所思:是啊,他好可怜,未来喜欢上他的人也可怜,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
  鹿饮溪叹了声气,心道,拉面小姐,你就是那个可怜人啊
  她低头回忆书中的剧情剧组的这段日子,兰舟遇到了低谷期的褚宴,自此开启苦涩的暗恋与救赎之路。
  剧组之后的剧情,她没仔细看,记不清发生了什么,直接跳到了结尾的那部分。
  结尾,兰舟和褚宴订了婚,迎来美满幸福的大结局。
  结尾,简清穿着一身黑衣,服用了大量药物,躺在雪地中,静默地等待生命结束
  脑海闪过一些画面,鹿饮溪胸口倏地一疼,险些要红了眼眶。
  她发现她再也无法冷眼旁观简清的结局。
  如今,仅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有铺天盖地般的悲恸感涌来,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搅成了一团,疼得人喘不过气。
  兰舟收回视线,察觉鹿饮溪情绪异常,伸出手晃了晃,问:怎么了?突然一脸难过?
  鹿饮溪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背对兰舟,用了个最俗的借口搪塞:眼睛进沙子了。
  兰舟忍俊不禁,心说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刚才还安慰着别人,转过头自己先难过上了。
  她轻轻拍了拍鹿饮溪的肩膀,哄小孩似的柔声安慰:该不会也想到自己的初恋了吧?不难过喔,你刚刚还老气横秋安慰我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世界上的大帅哥多着呢,过去的人不值得你为他难过
  越安慰越离谱,鹿饮溪被兰舟的话逗笑,迅速调整好情绪,转回身,想要揭过这茬:不说这些了,我们继续开黑吧。
  兰舟也不多问,嗯了一声,拿起手机开始组队匹配,边玩边闲聊般道:我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孤儿院,每天和一群同病相怜的小孩打打闹闹。我是年龄最大的那个,还要帮两三岁的小妹妹换尿布。
  有天,一对来领养小孩的夫妻看到我给小孩换尿布,指着我说会照顾人的,一定懂事,就收养我了。
  我以为我从此能有一个家,结果刚领养我的那个月,养父养母出车祸走了,只剩下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公,捡破烂供我读书,把我拉扯大。
  我读书那会儿,同学不爱和我玩,我主动找他们玩,他们说我身上有股垃圾的臭味,让我先去洗澡。
  我每天都有洗澡的,衣服也都有拿到太阳底下晒,我知道,他们就是不想和我玩,不想和我交朋友。
  后来我当了明星,有了一点名气,他们一个个都来联系我,同学聚会上,坐在我旁边,热络地聊天,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当年是多要好的朋友。
  其实我根本没什么朋友,在娱乐圈里也交不到什么朋友。
  小鹿你对我好,我能感受到,认识你挺开心的,你有什么难过的都可以和我说,如果说出来心里能好受一点的话。
  她自小缺爱,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她可以记很久很久。
  鹿饮溪没说话,默默愧疚着。
  这一个月,她接近兰舟,对兰舟好,不图名,不图财,表现得很真诚,但接近目的根本算不上纯粹试图与之交好,潜移默化改变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