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 第193节
作者:余姗姗      更新:2022-05-17 23:07      字数:3961
  许景烨扯了扯唇角, 垂了下眼,又一次问:“那今晚, 回去么?”
  “回啊。”周珩痛快地说:“反正家里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许景烨神情一松, 微笑时端起茶杯喝了口。
  周珩见状, 却说:“对了, 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聊么。”
  许景烨似是迟疑,当着周珩的面拿出手机看了眼,回道:“该去公司了, 晚上咱们回去再说吧。”
  “也好。”周珩率先起身, “这几天公司的事也是焦头烂额,你去忙吧。”
  周珩这一动作无疑是在送客,许景烨看了她一眼, 也没有继续赖在这里的意思, 很快站起来说:“那我先去公司了。”
  “好。”周珩微笑。
  许景烨又定定的看了她两秒, 这才抬脚走向门口。
  周珩用余光扫过他的背影,直到门开了,又合上,她才面无表情的回到房间。
  趁着换衣服的时候,周珩还在想,晚上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许景烨,刚才的冷言冷语、保持距离,固然是适合的,但也不能逼得太紧。
  许景烨在态度上的拿捏一向到位,即便他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在面上露出来,而刚才他故意放低姿态,还有点迁就的意思,也绝不是他心里真的为春城一行感到愧疚,这只不过是表象罢了。
  今天的事若是换做几天前,周珩或许还会认为,许景烨是一半愧疚一半动气,可现在经过她和许景昕分析,已经基本推断出来,许景烨在十一年前对她和“周珩”做过什么事,她自然不会还对此抱有幻想。
  许景烨根本不爱“周珩”,那些都是做戏。
  这个男人的演技,都可以当她的老师了,呵。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珩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点憋闷,却不知道是因为她和“周珩”一样都曾被这个人玩弄在鼓掌中,还自以为聪明的可以反杀,还是因为“周珩”被这个男人骗的太惨,连命都丢了。
  相比之下,她还算轻的,起码十一年前的她也是动机不纯,最终输了全因技不如人。
  难怪有人说,女人是情感动物,大部分生来就比男人感情丰沛,所以一旦摆脱了情感的桎梏,像是男人一样思考,却依然保持着女人的行事方式,那就无敌了。
  可怜的“周珩”,恐怕她到死都不知道害她的人是谁。
  若是她知道幕后主使是许景烨,以她骄傲的性格,恐怕就算不死,也会疯了吧?
  如果是自小就生活在底层的人,见多了不堪的肮脏事,自己也经历过,遇到这样的打击也不至于会逼疯,反而是受到教育越多,生活越安逸的人,一旦跌落谷底,突遭这样的磨难,精神上会受到沉重的打击,一下子经受不住,就崩了。
  想到这里,周珩心里又是一阵难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就对“周珩”生出这么多同情和唏嘘。
  她不禁自问,是因为她和“周珩”也曾经和睦相处过,还是因为同为女性,天生就容易产生共鸣?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她当初在绑架案中也受了刺激,会不会就和“周珩”被辱惨死有关?
  是她撞见了什么事,还是得知了什么秘密?
  还有,经过医生鉴定,她也有撕裂伤,那又是谁造成的?
  是那几个绑匪食言了,趁许景烨不在的时候也侮|辱了她,而她又因此目睹了“周珩”的死状?
  周珩闭了闭眼,真是越想越头疼,而且一个人胡思乱想,很容易就陷入死胡同,把自己绕进怪圈里。
  她吸了口气,等情绪平复下来,便进浴室整理好头发,然后上了一层淡妆,这才给袁洋拨了电话。
  ……
  袁洋很快就开车来接周珩,周珩上了车,就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登录微博,同时嘴里还说了句:“今天有什么新闻么?”
  这话听上去像是自言自语。
  袁洋从后照镜眼周珩,还是接道:“有,有人传霍雍被绑架了。”
  周珩的微博刚刚登录上,目光也刚刚扫到热搜上的一条,来自silly talk的转载帖。
  她匆匆抬眼:“真的假的?”
  袁洋说:“是那个s.t昨晚在海外发的帖子里说的,热搜上已经炸锅了。”
  这之后,周珩没再提问,她已经点开热搜,看到被转载过来的帖子,不仅标题足够劲爆,内容更是骇人听闻。
  这里面一上来就说,因为法律对作恶多端的h少,迟迟没有制裁,于是便有人将他绑架,希望能由广大网友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大部分网友都认为,这是silly talk为了夺人眼球,增加曝光率而杜撰的假消息。
  小部分网友认为,silly talk过去发的帖子基本都是证实过的,似乎这个人的消息来源很可靠,指不定这次就是绑匪跟他爆料的呢?
  还有少量网友表示,不管真假,静观其变,不造谣不传谣,而且感觉这件事很快就会有分晓。
  从公寓到公司,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周珩一直沉浸在帖子当中。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热搜上就又出现新的一条,是silly talk刚在海外论坛上发了消息,被人搬运过来。
  这次的内容里还附上了三张手绘图,第一张画的是人类的耳朵,第二张是一对眼珠子,而第三张则是一双男性的手臂,沿着手肘齐整切下,就放在一个看上去很简陋的旧物资的地面上。
  在这三张图后面,silly talk还附上一段话,大概意思是,欢迎广大网友参与解谜,谁能通过手绘图提供的线索,找到案发现场,并打卡拍照上传,就会送上惊喜。
  而游戏截止时间,就以警方找到时间为准。
  这个帖子之后,很多网友都炸锅了,而在江城的网友则纷纷举手,还有不少人响应起解谜游戏,一定要尽快把地方找出来。
  评论区更是空降大神,对手绘图里的屋子进行分析。
  周珩看到这里,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事实上,当她想到茅子苓之前的遭遇,以及程崎的性格和作风,这件事在她心里就已经证实了。
  直到车子在车库里停下,周珩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先给程崎发了一条信息,问:“你做的?”
  就这样简单三个字,没有任何指向。
  不会儿,程崎回了一个笑脸。
  周珩有了答案,也没多问,只拿起自己的包,抬手推向车门。
  就在这时,袁洋开口了:“姐。”
  周珩顿住,转过头来,就见袁洋已经回过头,正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有着犹豫。
  周珩瞬间意会,说:“如果你是想说你和程崎的事,我可以理解,也没有怪你。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话落,周珩就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走向电梯间。
  这件事若换做过去,周珩大概还会听一听袁洋的解释,互相拉扯一番,但换做今时今日,那些她已经不在乎了。
  无论袁洋的解释是否周全,圆不圆的回来,事情都是这样发生的,没有别的版本。再说,一个人的言行,就是最好的表达,语言的修饰都是掩饰和装饰。
  再换位思考,如果她是袁洋,得知自己父亲的遭遇,必然也不会甘心为周家卖力,更谈不上感恩戴德,不找机会捅仇人一刀就不错了。
  反过来说,她还得“感谢”梁峰曾经接触过袁生,留下了一段录音,还给袁生留了毒药。
  若非如此,袁洋指不定还会真的以为,是她下的手。
  至于她和袁洋的关系,过去他叫她一声“姐”,如今还是如此,过去她让他当司机,如今也是如此,一切都没有改变。
  以后若有什么事,该交给他办还是要交给他,何况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有共同要对付的目标,周楠申死了,袁洋的仇人也就剩下许家了,自然也就没有理由不帮她。
  ……
  此后一整天,周珩都没见到许景烨。
  她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很少出去,许景烨也一直待在市场部,没露过面。
  至于海外部的新领导许景昕,一天下来竟然也没有现身。
  后来周珩才知道,许景昕很早就来了公司,在部门走了一圈,和大家打了照面,就被叫去高层了,还在上面开了一天的会。
  傍晚时分,周珩到点下班,也没多待,更没有等许景昕下来的意思,自然也没有去市场部找许景烨。
  她坐上车,让袁洋送她去许景烨的别墅。
  袁洋将车开上路,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姐,许老二的那里,你还是要小心。他这个人,实在阴险。”
  春城之行发生了什么事,袁洋多半是知道的。
  他的这句提醒,也是真心的。
  “嗯。我知道。”周珩应道,隔了两秒,又想起一茬儿,问:“那许老三呢,你怎么看?”
  袁洋一顿,想了想才说:“我对他了解不多,也没正面接触过,只是听说过和他有关的几件事,总觉得……”
  说到这,袁洋停住了。
  “什么?”周珩抬了下眼皮。
  袁洋说:“怎么说呢,就觉得他这个人挺深的,不容易看明白。”
  周珩不禁笑了:“许家有哪个人是容易看明白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袁洋解释道:“就好比说许老二,他城府很深,但是说他阴险,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可是许老三这个人,我还找不到哪个词去给他下定义。呃,其实就是我还没看明白。”
  周珩这才听懂:“你是说他多变?”
  袁洋接道:“是啊,虽说程先生也挺多变的,但要了解他的喜好也不难,程先生重朋友情谊,哪怕有些事做的狠了点,出发点总是不变的。而许老二最看重的是权势,他做的事都是在争权。相比之下,许老三就让人有点摸不透了。”
  周珩没接话,却也不禁顺着袁洋的旁观者角度去审视。
  程崎重朋友情谊,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弱点,朋友是他上进的动力,做人的准则,却也是梁峰控制和利用他的筹码。
  而许景烨呢,他一直在争名夺利,但与其说他爱钱,倒不如说他爱权,他追求的是凌驾于人的优越感,这也和他的出身以及自小受到的挤兑有关。
  至于许景昕……
  以袁洋的角度,自然是看不透他的。
  别说袁洋了,哪怕是她,曾经也搞不明白许景昕的目的。
  是人都有追求,所谓的高大上的追求,都是建立在基础物质条件之上的,而在基础物质条件和生命都无法保障的情况下,人的追求往往就是健康、平安、温饱这样简单的东西。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周珩的第一目标都是“生存”,她得先活着,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才有资格谈其他。
  若连这个都保障不了,还谈什么自由和尊严?
  一年前的许景昕,在她看来也是如此。
  可一年后的他呢,他也开始参与到争名夺利当中,可他又不是一个贪恋利益和权势的人。
  她也曾经设想过,这样一个人,当他过去的信仰和信念都被现实剥夺之后,他未来人生的目标又是怎么确立的?
  直到他那天说,他要脱离这一切,他要得到它,再摧毁它,然后恢复自由。
  她问他,什么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