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 晚风也温柔
作者:夜半三更      更新:2022-06-02 02:13      字数:3571
  曹家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江山”万年传承,也曾风雨飘摇,也曾如日中天,但都离不开世间的人情冷暖。
  当代家主曹倾城强横了一生,却有个比她更强横的女儿,导致家主传承都断了一代,苦心孤诣去培养孙子辈的曹姹紫,不可谓不悲凉。
  当她蹲在那颗快要成精的桂花树前轻轻浇水时,听见院子外传来了脚步声,抬眼一看是那个不听话到二十多年都不回家的女儿时,心中无五味杂陈的。
  当她听到跟在女儿身边的孩子轻声喊出一声外婆时,她差点流出泪。
  当她听到女儿亲口喊出一声“妈”时,眼泪夺眶而出。
  在这个注定奇冷的冬天,曹倾城、曹青瓷、曹姹紫、曹嫣红还有那个家谱上的“曹闭月”,当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时,万物凋零的寒冬腊月也显得格外的柔情暖暖。
  三代人、五个人、一家人……
  “进屋吧,雪好像下大了。”曹倾城抬手擦了擦眼角,慈祥一笑。
  其实雪下得大不大,对修士而言真的影响不大,尤其是到了曹青瓷这种境界,外界环境很难影响什么,但是曹倾城不知何时似乎开始有些畏惧寒冷了。
  “好。”曹青瓷点了点头。
  她转身,她跟着前行。
  曹姹紫和曹嫣红也准备跟进去,张憧憬拉了她们一把,然后兄妹三人便留在了院子里。
  等她们都进了屋,曹姹紫才朝张憧憬问道:“哥,你为啥不让我们进去?”
  张憧憬轻声道:“她们自己的事情,让她们自己去解决。”
  见过那日曹青瓷和曹倾城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遥遥传音还吵架那一幕的曹姹紫担忧道:“可是,姑姑和奶奶好像脾气都不太好,万一又吵起来怎么办?”
  张憧憬抿嘴道:“不会的。”
  曹姹紫问道:“为什么?”
  张憧憬摇了摇头,没解释什么,因为曹青瓷之所以会在临走前来见一面曹倾城,就是因为发现她老了。
  倘若她还年轻,曹青瓷不会低头。
  但她老了,曹青瓷就不敢不低头了。
  这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敬畏和热爱,张憧憬以前不太懂,但是在被曹青瓷牵着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之后,渐渐懂了。
  所以他断定,今天谈话就算是再不开心,老妈也不会吵。
  张憧憬抬手接了一把,然后踩了踩有些许积雪的地面,感叹道:“庆市跟京北真是没法比,我在那边呆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多么大的雪,可是在京北,才下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积了这么多雪了。”
  曹嫣红笑道:“那还不好,说明庆市不太冷啊!”
  “其实也冷。”张憧憬抖落手中雪,搓了搓手,“前几年在外面漂泊其实也见过雪,挺大的那种,冻得行人瑟瑟发抖,但我总是没机会停下来仔细欣赏一下,现在想欣赏也欣赏不到,委实可惜。至于什么堆雪人、打雪仗,滑雪橇,我都还只在书上的字里行间体会过,两位妹妹,你们会不会玩,教教我行不行?”
  曹嫣红尴尬道:“我也没玩过啊!”
  曹姹紫没好气道:“都忙着修行了,谁有那工夫啊!”
  “不会也没关系,我们自己摸索好了,哪位妹妹能带我去一片比较宽阔点的地方?”张憧憬微笑问道。
  “我。”曹嫣红毫不犹豫毛遂自荐,然后牵着张憧憬来到一片枯草坪。
  那个言语中有不想玩的意思的未来曹家家主还是跟了过来。
  曹嫣红蹲下身子捧了两把雪,才捏了个小雪球,扔出去就散了。
  “又不是鹅毛大雪,这么一会儿积的雪,那够你们打雪仗的,还是回去吧!”曹姹紫严肃道。
  曹嫣红撇了撇嘴。
  “雪不够大啊,没关系。”
  张憧憬淡淡一笑,抬起手,指指点点,却是笔走太虚。
  降雪符成。
  天空顿时下起鹅毛大雪。
  四五息的工夫,他们这一片就已经白雪皑皑了。
  “哥,够了,够了,再下一会儿我就要被埋进去了。”曹嫣红大声喊道。
  张憧憬连忙罢手,放下手才发现雪都积在大腿处了。
  “咱俩都成半个雪人了吧!”张憧憬转头对着曹姹紫笑了笑。
  后者轻轻嗯了一声,分不清是温柔还是冷冽。
  “这都还不玩?”张憧憬问道。
  “不玩。”曹姹紫撇过头,表情有些低于她这个年纪的可爱。
  张憧憬心一横,大喊道:“嫣红,你姐说她也要玩,你赶紧扔她一个。”
  话音刚落。
  啪……
  一个雪球便砸到了曹姹紫的头上,顿时颠覆了她时常端着的家主形象。
  “曹嫣红。”
  曹姹紫一字一字喊道。
  曹嫣红吐了吐舌头,然后曹姹紫终于忍无可忍,掀起一大片雪追杀了过去。
  一开始大概情况有些惨烈,呼哧呼哧的。
  没一会儿就传来了玩乐中油然而生的爽朗笑声。
  张憧憬虽然看不见,但是大概也能感受到她们都不在绷着的姐妹之情。
  打过雪仗,三人又化身雪中仙人,在大雪飘扬中飞来飞去,一下子好似找到了童年。
  后来又堆了个据说是有两米高的顶级雪人,张憧憬看不见,也不知道曹嫣红有没有夸大其词,但她拍了照片,等以后看得见了,打开微信朋友圈就知道了。
  真正的鹅毛大雪来了。
  张憧憬居中坐,左边坐得端正的是曹姹紫,右边半靠着张憧憬的是曹嫣红。
  没一会儿就又多出了三个雪人。
  张憧憬缓缓说道:“小时候看着别人家有姐姐或妹妹,我都很羡慕,有姐姐的可以被姐姐宠着,有妹妹的要是不开心的可以欺负妹妹,而我们家,就我一个,要不是我妈总跟我玩,我估计就要寂寞死了。现在突然多出两个妹妹,真好。”
  曹嫣红靠着他问道:“哥,你该不会是想欺负我们吧!”
  张憧憬轻声笑道:“倒是想来着,但是好像这个年纪不允许我们这么任性了。”
  曹姹紫冷不丁地说道:“修士寿命悠长,我们都在二十多岁,又不大。”
  张憧憬调侃道:“听你这意思,是想被欺负?”
  曹姹紫立马摇头,“我没有。”
  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张憧憬很郁闷。
  张憧憬忽然想起一些事,说道:“我好像是欠宋往一壶酒来着,明儿就回庆市了,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两位妹妹,你们能不能找机会帮我送一壶好酒给他,就说是我送的?”
  曹嫣红激动道:“让姐姐去,他和宋往哥哥要谈恋爱。”
  张憧憬愣了一下,“谈恋爱?”
  曹姹紫一本正经地摇头,“我没有。”
  曹嫣红拆台道:“前段时间宋往哥哥还给你送苏菲来着,你收了,我看见的。”
  曹姹紫大概是辩解不过来了,高傲地撇过头。
  张憧憬忍俊不禁。
  苏菲?
  那不是爱护亲戚的女士用品吗?
  ————当曹青瓷和曹倾城双双进屋,屋子里沉默了好久。
  终于还是曹青瓷先开了口,她说:“你老了,下这么点雪,穿这么厚的衣服。”
  曹倾城笑了笑,“我本来就老了。”
  显然,倔强的她们都不太会聊天。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开场白,曹青瓷忽然发现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了。
  一句老了,让曹青瓷愧疚横生。
  又沉默了一会儿。
  曹倾城率先开了口:“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曹青瓷回答道:“明天一早就回庆市。”
  曹倾城也发现,千言万语,好像也说不出口了。
  这大概就是她们两母女之间的默契吧!
  然后又沉默了一会儿。
  曹倾城又说道:“那今天留下来吃完饭吗?”
  曹青瓷摇头道:“不了,九九饭店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践行饭,是富贵他老板,不好拒绝。”
  曹倾城点了点头,有些感伤:“好吧!”
  曹青瓷说道:“年纪大了平时就多注意身体,没事别瞎坐着,起来随便练练,总归是对身体有些益处的。”
  “嗯……你在庆市那边过得怎么样?”曹倾城。
  “听闲适的,每天就跟街坊邻里打打牌,然后跟他吵吵架,不用担心会有仇家找上门来。”曹青瓷。
  “那就好。”曹倾城点了点头。。
  “以前不经意间听人说起你和伯阳老大有些旧情,她好像一直在等你来着,老曹都死了几百年了,就没打算跟他过过?”曹青瓷。
  “老曹在这里,几百年了。”曹倾城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明白了。”曹青瓷轻声道。
  ……
  两母女,就这样僵硬的一问一答,时间就过去了。
  黄昏飘雪。
  曹青瓷终于站起身,许多年不曾弯腰的她,轻轻弯下了身子,低声哽咽道:“妈,对不起。”
  “跟妈说什么对不起,快回家吧,妈好着呢。”曹倾城笑容慈祥。
  再多的仇恨,再多的放不开,一个低头,一个宽容,就过去了。
  ……
  走在回九九饭店的街道上。
  行人三三两两,或是拢着袖子,或是搓着手捂着耳朵,京北的天,真冷。
  曹青瓷自离开“江山锦绣”就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看样子是聊得不错,路上突然一对埋着头行走的年轻情侣撞到了她,他们连忙说对不起,曹青瓷挑了一句很普通却极好听的对不起来回应他们。
  等年轻情侣走远了,她突然朝张憧憬逼问道:“儿子,你给个准信,今年过年能不能带女朋友回去?”
  张憧憬没谱道:“我尽量,我尽量。”
  曹青瓷嘀咕道:“我离开村子前可是都跟隔壁的赵阿姨王阿姨说好了的,你要是敢放我鸽子,小心我抽你。”
  张憧憬笑了笑,抬起头,漫天飞雪。
  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你在京北的时候,雪是不是也这么大?
  如果能在冬天的傍晚,匆匆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跑着去见你,然后一起走在安静的巷子里,或者雪白的街头,那时候一定连晚风都是温柔的。
  等我们都两鬓斑白了,就伴着火炉和书,你依偎着我,我依偎着你,要是能再有几个孩子在旁边吵吵着,那时候就算要离开这个人世间也一定是满脸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