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勇敢
  乔呦跟着陆砚闻走。
  陆砚闻带她去了一家环境古典清雅的日式烧烤店, 这里有日系风格的小单间，拉上门就是一个隐蔽的私人小空间。
  在这里，乔呦的情绪平复了些, 这会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是陆砚闻的事情，却扯出来她和林慧芝积年的这些矛盾。
  而且, 乔呦也不知道这样的算不算矛盾？
  每个做儿女的, 和父母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冲突, 林慧芝也并非不爱她, 可小时候的经历对乔呦来说确实成为了她性格乃至一生的重要影响。
  乔呦认为，父母给了孩子生命固然伟大, 但也不应该因为有了父母这个身份就可以对儿女随心所欲。
  所以, 陆砚闻不去看秦珊, 在她看来, 与孝顺不孝顺根本没有关系。
  她也就无法忍受林慧芝因为这个问题否定怀疑陆砚闻，这对陆砚闻是极大的不公平。
  “喝些热的。”陆砚闻递过去杯子，“你的手很凉。”
  乔呦回过神, 叹了口气, 接过杯子。
  视线扫过陆砚闻手上的伤疤, 她心下一紧。
  “这里。”她轻声说，“是怎么弄的？”
  陆砚闻稍稍一愣, 收回手，习惯性地用右手手指去摩挲左手拇指靠下的位置, 也就是那块伤疤。
  疤痕并不大, 但也印在了皮肤上，去不掉。
  那时, 陆砚闻刚上幼儿园。
  他从小比一般的小孩早慧, 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大多数父母不太一样, 他们总是很忙，不喜欢和他见面说话。
  但每每看着其他小朋友放学了有爸爸妈妈接，他心里羡慕又渴望。
  某次，班里有个小男孩磕破了脑袋，好几天没来上学。
  再来班里，他头上顶了一块小纱布，告诉小朋友们因为他受伤了，他的爸爸妈妈给他买了好多好吃的和玩具，还不逼他写作业，每天就在家陪他。
  陆砚闻听到同学这番话，便想如果他受伤了，爸爸妈妈是不是也会回家陪他？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爸爸妈妈。
  每次问阿姨他们什么时候回家，阿姨要么叹气，要么就说你乖乖听话，他们就回来了。
  陆砚闻很听话。
  他上课认真听讲，课后独立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每次都拿全优。
  可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于是，他决定受伤。
  陆砚闻趁着阿姨去买菜，跑到厨房够到水果刀。
  握着刀的时候，他很害怕，可害怕的同时，只要想想这样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他就又不怕了。
  他闭上眼睛，用刀尖在手上用力扎了下去。
  那一下尖锐的疼痛让他疼得抽气，当时便拿不住水果刀，掉了下去。
  正好阿姨买菜回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抱着他往医院跑。
  陆砚闻全程都没哭，相反，他还很高兴，很开心，因为他马上就能见到爸爸妈妈。
  然而，从在医院包扎到出院后每天涂药，直至伤口结痂愈合，留下一道淡粉色的伤疤……他的爸爸妈妈都没有出现。
  陆砚闻才知道，原来受伤是没用的。
  这段记忆一直埋在陆砚闻心里。
  每次想起，他都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悲哀。
  面对乔呦的询问，他轻描淡写地说：“小时候不小心弄的。”
  乔呦不信。
  可也不忍心再多问，只说：“别的地方还有吗？”
  “没有。”陆砚闻笑得凉淡，“我不会总让自己受伤。”
  乔呦皱了皱眉，又说：“我妈今天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阿姨，”陆砚闻看着手边的茶杯，修长冷白的手指绕着杯口滑过一圈，“说的也没错。”
  他的家庭环境是和一般人的家庭环境不一样。
  父母冷血绝情，现在母亲还瘫痪了，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儿子，非要让儿子跑去加拿大尽孝。
  换做他是父母，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太过复杂的人有什么牵扯。
  特别涉及恋爱或是婚姻，关系人的一生。
  乔呦不知道陆砚闻这是被打击到了，还是在自伤，但她要说：“对与不对，我心里有数。我妈也左右不了。”
  这话不免有些孩子气，让陆砚闻想起乔呦刚刚拒绝林慧芝的样子。
  他看到的她都是温柔乖巧的，这样坚韧决绝的，很少见。
  “今天是你第一次违背反抗阿姨吗？”陆砚闻问。
  乔呦想想，不是。
  很多年前，她和林慧芝爆发过两次很大的争吵。
  一次是林慧芝发现她在写小说，撕了她所有的笔记本，厉声禁止她再碰这些东西；还有一次，是因为一盒进口芒果。
  想起那盒芒果，乔呦垂下眼，心里传来钝钝的憋闷。
  她想喝口热茶，这时，祝卫国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大致意思是：林慧芝不是有心和她起争执，也是关心则乱，希望她不要生气。另外，就是劝她现在沉一沉和陆砚闻之间的交往。
  —[感情的事是大事。叔叔是看好小陆的，但如果你们想走的长远，那也是两个家庭的事。你不如先等小陆处理好家事，你们再来理顺感情上的问题。]
  祝卫国发的消息很长，里面还夹着错别字。
  估计是躲在卫生间或者哪里，背着林慧芝发的，毕竟如果是林慧芝的话，语言才不会这么婉转。
  乔呦知道祝卫国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但有些事，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吃饭吧。”陆砚闻说，“吃完，我送你回家。”
  乔呦看了陆砚闻一眼，他微低着头，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小时后，两人回到车上。
  餐厅距离乔呦的租出屋有些远，一路上，他们各自沉默，各怀心事。
  陆砚闻想让乔呦别急着开除他。
  他会处理好秦珊的事，让林慧芝和祝卫国放心，可他也明白，他永远不能抹杀和秦珊之间的血缘关系，即便这次处理了，也会成为以后的不定时炸.弹。
  既然如此，林慧芝和祝卫国肯定就还是会有所保留，乔呦也未必会接受。
  想到这儿，陆砚闻握紧方向盘，最终无话可说。
  可眼看再有三个路口就到乔呦小区的时候，乔呦忽然喊他：“陆砚闻。”
  “嗯？”
  “我想吃芒果夹心的奶油蛋糕。”
  “现在？”
  “现在。”
  陆砚闻当即变道，在红绿灯处调头。
  他们来到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时间已经不算早，但这里还灯光璀璨，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陆砚闻让乔呦等在车里，自己去买蛋糕。
  乔呦望着街上人来人往，思绪像是霓虹拉长的虚影，延伸着，回到过去。
  高考后不久就是陆砚闻的生日。
  乔呦听女生们八卦他的时候，听她们说陆砚闻最爱吃芒果。
  于是，她萌生了为陆砚闻做一个芒果夹心口味的奶油蛋糕的想法。
  想以此作为生日礼物，并且，期盼用蛋糕作为契机，向他介绍自己，让他认识自己。
  为此，乔呦去了一家进口超市。
  她带着自己的小金库，买了最甜最好吃的芒果，也买了最好的奶油。
  这些，几乎掏空的她的口袋。
  但乔呦很安心，因为她觉得既然有了最好的食材就一定可以做出最好吃的蛋糕。
  那天，她下午和苏陶出去。
  她偷偷买了可以装在蛋糕上的玩偶，准备回去就做蛋糕，好在转天五班的散伙饭上找机会送给陆砚闻。
  可当乔呦回到家，进了厨房，看到就是垃圾桶里吃剩下的芒果皮。
  她傻在了原地。
  林慧芝这时进来，随口说道：“你买的芒果？小屹说很好吃。在哪儿买的？”
  “小屹？”乔呦僵硬地转过头，“你们把我的芒果吃了？”
  林慧芝好笑道：“芒果不就是用来吃的？那里，还给你留了一小块，你……”
  “那我买的芒果！我买的！”
  乔呦突然的激动让林慧芝怔了怔。
  对林慧芝来说，她在乔呦面前是要有绝对的权威的，她不允许乔呦和她有一丁点儿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