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 第115节
作者:
顾沉知 更新:2024-01-02 15:34 字数:3660
禁卫军核查清身份,侧身准备放行。
马车晃晃悠悠正欲驶入宫门,身后传来一阵凌厉的呼喊声。
“许明舒!”
闻声,许明舒当即叫停了马车,探出头朝身后看。
成佳公主提着裙摆朝她跑来,在马车前站定。
头上的发髻松散了,胸口因剧烈地奔跑上下起伏着,模样显得十分狼狈。
在她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成佳公主一字一句道,
“你爹,他不能回京。”
......
许明舒心神不宁地行至别苑门前时,天色已经有暗下来的迹象。
门前把手的锦衣卫认识她,一言不发地推开门放她进去。
女官芷萝出门时,刚好看见在门前犹豫不前的许明舒。
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后,笑盈盈地走上来握住她的手。
“姑娘回来了,还没用过晚膳吧,正好小厨房在布菜姑娘可以和娘娘一起用饭。”
芷萝一向贴心,不该问的从不多问一句。
许明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跟着迈步上了石阶。
宸贵妃喜亮,廊下一排排灯整齐地亮着。
临近年关,朝中风雨欲来,京城中气氛诡谲,各方势力暗自较着劲。
唯有宸贵妃所在的别苑像是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安静地处于宫中过自己与世无争的小日子。
宸贵妃爱简洁素雅,无论身在何处庭院房间都收拾的雅致干净。
连日的奔波和担忧使得许明舒一直悬着的心在此时得以放松些许,她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裙摆朝大殿中走去。
这一口气尚未松到底,越过流光四溢的长廊,殿中端坐着的两个人闻声齐齐抬头看向她。
一个是坐在主位上的宸贵妃,而另一个却是萧珩。
同那双狭长的凤眼对视后,许明舒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良久后,她朝他行了一礼,一声不响地坐到了宸贵妃身侧。
宸贵妃笑盈盈地将自己的手炉塞到许明舒手中,伸手揉了揉她冻得发红的耳垂。
“外面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多穿些。”
许明舒一手捧着手炉一边闷声喝茶。
可即便她再怎么低头,也能察觉到右侧方落在她身上的那抹炙热的目光。
宸贵妃看出她的异样,宽慰道:“别苑偏僻,住的时间久了难免觉得冷清,还好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七皇子殿下时常过来陪我用膳。”
宸贵妃指甲在她手背上轻点,许明舒抬头留心地听。
“近来宫里发生了许多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对朝堂之事了解不多,还全靠七皇子殿下为我操心提点着。”
闻言,许明舒抬头看向萧珩,目光沉沉。
“哦?我回京路的上闲来无事,又寻起了那本《魏略》看,有一处尚存疑问,不知七殿下可有了解这本书?”
萧珩抿了抿唇,隐在衣袍里的手按压着扳指。
他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却还是开口道:“了解一些。”
“我一直在想,若是能有重新来一次的机会,郭夫人没有因一时心软收养曹叡。曹叡备受欺凌的非人的生活过上一段时间后,会不会想为自己寻出路,主动行自己曾经厌恶的攀附之举?”
萧珩闭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良久后,他缓缓开口道:“以我之见,曹叡若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在看清是非真相后定会对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事追悔莫及,竭尽所能去补偿与郭夫人。”
他抬眼,目光灼灼地望向许明舒。
“曹叡固然可恨,但重来一次的他更恨得是曾经犯下罪过的自己。他也想,能有个弥补过错重新做个好人的机会。”
许明舒低下眼睫喝着手中的茶,没再接他这个话。
殿内一时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片刻后,萧珩站起身朝宸贵妃行礼。
“既然许姑娘回来了,想来宸娘娘同许姑娘之间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儿臣府中还有事,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陪宸娘娘。”
宸贵妃点了点头,吩咐女官送萧珩出宫门。
见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宸贵妃抬手指了指许明舒的额头。
“你这个孩子,怎么一见到七皇子说话就和长了刺一样。”
许明舒捂着头,皱眉道:“姑母,这七皇子心思深沉不是早同您说离他远点为好吗?”
宸贵妃叹了口气,“你说的姑母明白,可这几年下来你也见了。萧珩他对我并没有算计之心,反倒是每每危难之际都是他不顾一切出手相救。姑母其实心里也一直对他怀着顾虑,可是小舒啊,一个人能装一时,装不了一世的。”
宸贵妃抬手替许明舒整理了下鬓发,“你此番带着金牌去北境增援砚尘,不就是他给你出的注意吗?你三叔调查户部案子,也是他出手相助。四叔在刑部多亏了他上下打点,才能免去诸多嫌疑。”
“如今人人盼着我们靖安侯府出现点什么变故,可七皇子种种举动都是为了我们着想。小舒,姑母虽不知你同七皇子究竟有什么恩怨纠葛,但我却要承他这个情,若非有他,姑母在宫里的处境也没今日这般顺遂。”
许明舒心烦意乱,她没办法告知姑母前世的种种。
在她看来,萧珩如今做的这些永远也抵消不了他曾经对靖安侯府犯下的恶行。
伤害就是伤害,若是依靠弥补就能两清,那她的小邓子算什么?
邓砚尘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苦心为她求的来世,不是用来看萧珩如何改变的。
许明舒烦躁地皱了皱眉,问道:“那他今日过来是做什么?”
“他想告知于我,你爹爹此番不能回京。”
......
京城风声鹤唳,北境也并非一滩死水。
邓砚尘归营休息,还没有下马就见小将匆忙赶来。
他心口一沉,问:“什么事?”
小将将手中的书信递给邓砚尘,低声道:“将军,前线巡视的人来报,蛮人的主力又向前推进了,以行至岭苍山山脚下。”
邓砚尘收了信,转身回了营帐。
北境呼啸的寒风刮得人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根紧绷的弓弦。
大战来临之际这根弦所在的箭锋不约而同地,笔直地指向北方。
这段时间以来,蛮人的大军不断向前推进着。
他们似乎料定了一只没有靖安侯的队伍,一批急匆匆东拼西凑起来的援军,根本没有办法同他们的主力军去抗衡。
蛮人的二十万大军一路披荆斩棘,逐渐朝着玄甲军所在的方向逼近。
除却当日不知援军来自何方,由谁带领,而匆忙撤退的那一场仗以外,这十几日来他们可谓是屡战屡胜。
一路的顺遂助长了蛮人嚣张的气焰,此时他们正处于最志得意满时候。
按照邓砚尘的计划,只要敌军不断向前推进,而他带领的玄甲军分支从东西两侧绕过岭苍山呈现包围之状。
届时将主营就会交给裴誉把守,而他则带领一小队人马自岭苍山翻越过去。
在敌军主力向前推进后,绕过山脚直奔敌军大营烧毁其辎重和粮草。
如此一来,蛮人主力军则陷入进退两难的境界,若是不出意外,他们将无法撤回岭苍山后,失去了最有利的作战地势。
诱敌深入是战场上常见的手段,来源于对手的过于自信。
乌木赫想赢的念头太强烈了,即使站在相隔百丈的高墙之上,邓砚尘也能感受到他心中所想。
他们都想取得最后的胜利,只是不同于乌木赫的是,在邓砚尘的身上从未背负着太多期许与压力。
他虽是玄甲军中最年轻的将领,但上有靖安侯,黎瑄以及沿海交战地的主将杜鸿飞。
下有平辈的长青,以及武艺高强刚投身于战场不久的裴誉。
他并非单打独斗,北境的百年太平也不仅仅仰仗他一人。
他也不是什么天才,只是在尽一个普通人最大的努力。
扎根于北境的近十年,以及世代坚守防线的玄甲军给了邓砚尘极大的勇气支持。
朝中又有黎叔叔督促着,不断送往前线的充足补给,再加上全军上下同仇敌忾的气势,邓砚尘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接一场大战的准备。
次日一早,邓砚尘正在营帐内盯着沙盘沉思。
裴誉带着风雪匆匆而来,他周身冒着寒意,像是从远处策马回来不久。
邓砚尘随手将酒壶扔给他,“辛苦裴兄了,演的如何?”
裴誉在拧开酒壶的空隙中看向他,“天衣无缝。”
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身上的逐渐暖和了许多。
裴誉擦了擦嘴角,侧首看向他,欲言又止。
“骄兵必败,让他们一路赢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你倒也不必非要我演上这么一出,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邓砚尘将手中的旗子在沙盘东侧推进,神色平静道:“乌木赫这个人警惕性很高,且他们草原人十分在意上天预警,会将战事同天气联系在一起。”
裴誉抬眼看他,在等待着他的后文。
“这几日来大雪下个不停,蛮人最擅长在风雪中作战,他们一路南下屡战屡胜,认为这是天神的庇佑。而大雪自昨夜一直到今日都没有再下的迹象,此时裴兄带着兵马出击,打得他们右翼兵马一个措手不及。”
邓砚尘将两侧的旗子向沙盘中间并拢,“凭我对乌木赫的了解,他怕我们的人从四面八方越过来,击破他们的防线。此时想来定会将分散的主力整合,逐渐向中间推进,直到落入我们的包围圈内。”
裴誉闷声喝了一口酒,没有应声。
军中掌管辎重的孙叔早年行军打仗时,跟别人学了些观天象的技巧。
他推断今早无雪,天气晴朗。
所以邓砚尘布下了这局棋,在大雪纷飞的那几日叫敌军连续赢了几场,助长了他们的气势。
在雪停的今日叫他带兵过去突袭,让乌木赫乃至所有蛮人觉得这是天神的警示,不可急躁冒进,需得静观其变另寻机会。